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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身时一件西装外套从我身上滑落掉在地上,我一愣,又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卡座,而是躺在了季允风办公室里的沙发上。

办公室里还有一扇门,我清醒时里面淋浴声响正好停下。我把西装外套捡起拍灰,叠好放在沙发上。浴室门被拉开,冒出一小片氤氲雾气,季允风只裹着浴巾走出来,上身还有水滴,滑落他胸口。

“醒了?”他问我。

我点头,说了声“谢谢”。

他笑了笑,把沾湿的头发往后一捋,说:“不用谢,卡座太硬,怕你睡得不舒服。”

我不喜欢他这种太有目的性的说话方式,一字一句都会让人忍不住多想。想到我可能是被他抱过来的,我感到有些不适,却又对他不得不感激。昨晚后半夜我再没见到桃花眼,也没人再过来对我做出冒犯举动。虽然在人群中穿行还是免不了会被揩点油,但相对来说已经很安全,我知道这要归功于季允风。

但感激点到为止,我要去学校了。

酒吧里比半夜时安静很多,但还是有宿醉的人横七竖八地倒着。我去卫生间里换回原本的衣服,过道就躺了两个人,走进卫生间里也有人睡在马桶上。

我换好衣服,把书包放进员工储物柜,低着头走出酒吧。这条臭名昭着的街道在清晨的温柔光线更无处遁形,污泥脏水爬上人的裤脚,路边随处可见烟头和针头。衣衫褴褛的人倒在水沟里不知是死是活,路窄得救护车都开不进来。消防车也是,不知道如果这里失火的话会是怎样。

等拐出了这条路,才好像回到正常的世界。鸟在枝头啼叫,或清脆或悠扬。行人稀疏,大部分是早起晨练的青年或去市场买菜的老人。倒是没看见背着书包和我年龄相仿的人,大概是没有什么学生会住在这一带。

我低着头,弯着脖子,跟着导航走到了地铁站。出门前我没办法,只能向季允风要钱,让他从工资扣。他加了我微信,转了我两千。我用他的钱刷卡进站,坐进宽敞的车厢,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烂透了。

到学校之后,我目不斜视走进大门,走进教学楼,上楼梯,再目不斜视走进教室。不敢看校门口有没有熟悉的车牌号,不敢看对面高三楼有没有人站着抽烟,不敢想谢酊现在怎么样,是不是还躺在医院。

想象他需要缝多少针,想象那些针一下下扎进我腹部。想象水果刀捅进我身体里。想象我的血流出来。想象我们的血流在一起。想象我们死在一起。

不能再继续想了。

坐到座位上,收拾好桌面,早读铃声响起了,拿出语文来读。翻到李商隐,锦瑟无端五十弦,一线一柱思华年……此情可待成追忆,只是当时……读不下去了。

我坐着发呆,呆了一会觉得很困。一晚没睡,我还是撑不住,脑袋一坠就磕在桌面,一秒钟入睡。迷迷糊糊中感受到课代表推我肩膀,喊我名字,我怎么都不醒,她气得拿书拍我头。

一上午都是睡过去的,到最后一节自习课时,班主任叫我去办公室,递给我一套新校服,说补下来了。我说谢谢老师,拿了校服准备走,他叫住我,说看我状态不好,比以前更瘦了,黑眼圈也明显,叫我好好休息,注意身体。他还问我,上次从医院回去之后你有没有和你爸爸好好沟通一下呀?做家长的也不容易,父子之间要相互体谅些。

我听得麻木,心里觉得班主任近乎天真的无知真残忍。但他说话那么恳切,那么真情实意,我就又觉得愧疚。他是好人,我干嘛要怪他?

回到教室之后,我继续写试卷,翻词典查单词。突然静悄悄的教室里有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,我还以为是自己手机忘了静音,偷偷拿出来一看,没有收到消息。但接下来提示音却接连响起,我第一次知道我们班有这么多人偷偷带手机。

我坐在最后一排,整个教室一览无余。那么多人都低着头,我怀疑他们是不是每个人都在盯着屏幕。连值日班干和班长都没有说要没收手机,他们全部低着头。

然后,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,都回头看向我。

我终于开始好奇,他们到底在看什么。

他们的目光里有疑惑,有震惊,有探究,那些目光一齐射向我。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机,还是没有任何消息。他们到底在看什么?

李芳解答了我的疑惑。他一言不发,把手机放在我面前,屏幕上是我们学校的校园墙,最顶上标着“爆帖”的是一段话,两张照片。

一段话,写的是:这是同一个人吧,是不是我们学校的?

两张照片,拍的是我。左边是我闭着眼躺在床上睡觉,没化妆,没戴假发,也没穿衣服,被子下露出脖子、肩膀和小半个胸口,嘴角破了一点,残留着白色液体。右边是我和谢酊在街上偶遇玩偶时一起拍的合照,化了妆,戴了假发,穿了裙子,我们都在笑。

我点开那两张照片仔细地看,点进又点出。几秒中之后帖子突然变成不可见,管理员审核判定违规。

我把手机还给李芳,没去看他脸色,心想他应该更加觉得我恶心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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