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所求的多才好呢,求权,求财,求名,求康健,求长生……人本就欲望满身,有欲望,就有悲有喜,活着才有意思,”闻鹤来道,“什么都不想要了,无欲无求,是神,是佛,独独不是人。”
过了许久,许明意伸手比划:“得不到,为什么要求?”
闻鹤来笑了声,道:不求,不就永远得不到?”
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。”
“可明意,人要是自己把自己困住,谁都救不了他。”
许明意眼睛微睁,看着闻鹤来,闻鹤来对他笑了笑,不知怎的,许明意眼睛一热,仓促地转开了脸。
就如闻鹤来所言,夏雨下不长,雨声渐渐小了,闻鹤来起身出去看了眼,回来时对许明意道:“雨小了。”
许明意点点头,要起身,可他跪坐了太久,腿已经发麻了,竟一下子没起来。闻鹤来忍不住笑出了声,许明意脸颊一红,想勉力起身,闻鹤来已经朝他伸出了手。
看着那只手,许明意呆了下,闻鹤来没有说话,只是看着许明意,他背了光,那一瞬间,许明意看不清他的脸,可心却跳得快了几拍。他掌心出了汗,鬼使神差的,竟慢慢伸出了手,小心碰着闻鹤来的指尖。只这么一下,许明意颤了颤,猛地想缩回去——来不及了,闻鹤来已经攥住了他的手。
闻鹤来自小练戏,文武兼修,膂力惊人,一用力直接将许明意拉了起来。
二人顿时挨得极近,许明意慌了神,闻鹤来低声说:“腿麻吗?试着抬腿慢慢动一动。”
许明意岂止腿麻,整个人都似僵住了,眼神无处安放,竟连抽出自己的手也忘了。闻鹤来好像也忘了这回事,握住他的手没有松,甚至没有退开,只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因着这么个触碰就手足无措的许明意。藏在鬓发里的耳朵不知何时红了,挂了莹白的耳坠,衬得锁在立领长袄里的脖颈细长白皙,极合握在掌心细细地把玩。
真像只可怜的兔子。
闻鹤来声音轻了,说:“明意,你耳坠子真好看。”
许明意惊得抬起眼睛望了闻鹤来一眼,又飞快地低下眼,别过脸,想藏耳朵,可没想这么一转,反而把耳朵送到了别人眼皮子底下。
都送到眼前了,怎么能忍住不咬一口?
突然,男人炽热的呼吸一下子迫近,许明意还没反应过来,只觉耳后的皮肉都要被灼烫了,一个吻落在了他的耳上——不,是坠子上。
实在是太孟浪轻浮!许明意被他的大胆震得睁大了眼睛,瞪着闻鹤来,闻鹤来也没想过在这庙里走到这一步,揉了揉鼻尖,清了清嗓子,说:“回去吧。”
许明意如梦初醒,这真是一场了不得的,要受尽千夫所指的惊梦,他仓惶地甩开了闻鹤来的手,想说什么,可话到嘴边又想起自己如今是个哑巴,况且,说什么呢?
他跟着闻鹤来出来,就已经是十分逾矩了。
自见第二面起,闻鹤来的心思就昭然若揭,许明意不迟钝,他心里早就知道。可知道是一回事,真到那一步,当真逾越礼法,依旧让人心神战栗,惶恐不已。
一路无话,二人下了山。
临将别前,闻鹤来拉住了许明意的手,说:“明意,你生气了?”
许明意手指蜷缩,看了看闻鹤来,闻鹤来望着他,眼神专注,像是当真怕他着恼似的。
过了许久,许明意摇了摇头。
闻鹤来又问:“你还会来见我吗?”
许明意咬了咬嘴唇,瞧了闻鹤来一眼,没有说话,只是将帷幕戴上,怕被人瞧见似的,低下头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。
11
许明意回到许家时,已经比往常的时日晚了足足一个时辰,没想到他刚踏进院子,就和张靖遥撞了个正着。
他心里正发虚,冷不丁的看见张靖遥那张脸,顿时慌了神,“大……大少爷。”
张靖遥见他一见自己就见鬼似的,心中不快,沉声道:“上哪儿去了?”
许明意心中颤了颤,低下眼睛,小声道:“前些日子抄了些经书,送去了庙里,没想到突然下起了雨……就,就在庙里待了一会儿,等雨停……”
“没有去哪儿。”
张靖遥扫了眼他裙摆沾的淤泥,眉毛拧得更紧,“你一个人去的?”
许明意想起闻鹤来,愈发心惊肉跳,几乎以为张靖遥看出了古怪,竭力稳住心神,轻轻嗯了声。
张靖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,许明意心慌,大着胆子抬起眼睛看了张靖遥一眼,叫了声:“……大少爷,”又道,“怎么了?”
张靖遥冷冷道:“好歹是张家大少奶奶,一个人出去让别人看见了,还以为我张家落魄了,连几个下人都养不起了。”
四九城虽是京都,可到底年景不好,城里城外都不太平,许明意这副样子到了外头,最易被歹人盯上。
许明意出去是见闻鹤来的,哪敢带下人,即便是当初自津门一道陪嫁来的下人许明意都不敢用,那些都是许家的耳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