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.如何在大庭广众下,隐蔽地嘘嘘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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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做什么呀!干什么一直这么帮我!”武小文心疼地捧着郝爱国的手背,按在自个儿的心坎上,“呜呜呜……咱俩原本谁认识谁呀?谁用你对我这么好!”
的确,这一路郝爱国不仅是他的旅伴,更像是他的守护神。如果没有这个人,他早就被扔下火车去了。不……被早早赶下车去也好,至少郝爱国的手背,现在还是皮完肤整的安然无恙。
那些个小水泡,就像是长在他心上的溃疡,烫得武小文扑簌簌淌眼泪。
“你才是呢,武小文同志!你别怪我又要批评你了啊。咱们出来干革命,可以流血流汗,就是不能流眼泪。你瞧瞧你,哭成个花脸猫,哪儿有一点无产阶级斗士的气魄!”
这都什么时候了!郝爱国居然还能笑得出来?
武小文又气又恼地拍掉郝爱国的手,只听红烧蹄子的主人,吃痛地“嘶——”了一口凉气。武小文马上意识到,自个儿千不该万不该,正拍在那些水泡上,一眨湿睫毛,又一汪惭愧的泪水,落下哭丧着的脸来。
“完了,这下子真的全废了!”郝爱国叹息道,“可怜我这双干革命的手唉!右手帮你抢厕所,被敌军捏残了,左手帮你挡开水,被流氓给泼烂了。这下可好,连尿壶都端不稳了。我说武小文同志啊,你要是再这么淅沥沥地眼皮子底下落雨,我可真要忍不住,裤裆里的金枪快走水了哈!”
“哦对了!”武小文赶紧擦擦泪,“我被他们气得差点儿忘了。你、你还憋得住么?”
他们此刻正处于两节车厢的中间地带,既前进不了,又退不回去。
郝爱国诚实摊手:“憋不住了。革命者不打诳语,真急得快尿裤裆了。”
武小文心里暗叹一声:悔不当初!
他又回头望望郝爱国高风亮节、主动禅让给姑娘们的厕所。此刻,厕门依然巍然不动地落着栓。看来人性多半都是自私的,姑娘们怕一旦失去阵地,就再难挺进回来,就像先前那几个厕霸一样,干脆呆在里头守着了。
外头时不时有人砸门,里头传来叫嚷:“怎么的!想冲进来耍流氓啊你们?还要不要革命的礼义廉耻了啊?妇女如厕你们也想偷看啊?”
乖乖!这顶“耍流氓”的大帽子,任凭扣在谁头上,皆能把人压得抬不起头来。同样尿急的男同志们,只好自寻办法了。
好在,男同志们走起水来,总是更方便一些。
“武小文……”不到危急时刻,郝爱国不会省掉“同志”二字,“组织要赋予你一项艰巨的任务了。”
“什么任务?”武小文竖起耳朵。
“把我军挎包里的茶水缸子掏出来,再给我把裤子拉链给解了,帮我排排水!快,动作要麻利,角度要隐蔽!我的两只手都负伤了,这下就全靠你了!”
说着,郝爱国转身朝列车壁贴了贴,即便如此,周围还有一大帮子人憋着笑,等着看郝爱国的笑话。
“我……”武小文有点儿犹豫,可一想到郝爱国临近自爆的膀胱,他只好豁出去了,“好,我保证完成任务!”
一掀挎包,略略掉漆的搪瓷杯子被取了出来,瓷耳朵被武小文捏在指间,倒扣在郝爱国的那个地方……
武小文的手,在众目睽睽的凝视,和窃窃私语的讽笑下,忐忐忑忑地伸入了郝爱国的军装下摆……
“哗啦!”是裤链拉开的声音,仿佛在武小文紧张的心头,也撬开了一道锁。
武小文的掌心,穿过那道隐秘的布缝,抓住了郝爱国赤条条的大公鸡,将那根东西小心翼翼地牵引出来,斜罩在搪瓷水杯下头摆正。随后,他装作若无其事,打着呼哨看东看西,实则,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杯子里,掂量着手中、越来越沉重的分量。
他在帮郝爱国走水。那个英姿飒爽的哥哥,正往他的手里头射出尿水……
这样想着想着,他的双颊,升起了一朵粉红色的云。
*
帮郝爱国整好裤链,武小文想起来一件事:“啊!你的杯子脏了,一路上你拿什么喝茶?”
郝爱国一脸明知故问的嗔怪,低下头去,朝武小文鼓鼓的军挎包努嘴:“当然是喝你的啊。”
那话里的天经地义,又让武小文的思绪,漾起了一阵涟漪。他脑中闪过一个情形:两张嘴,不约而同、贴到同一处杯沿去汲水……想得他整个人懵懵地发呆。
“那现在怎么办呢?”武小文端着大半杯子尿水,傻乎乎地发问。
他原以为,他会极其厌恶这东西。可什么东西一旦沾上了“郝爱国”三个字,就变得不是那么讨人厌了,连尿骚味也不像想象中那么难闻。
“当然是赶紧倒了它啊!难道还要留着煮面?”郝爱国不合时宜的幽默,让武小文骚之以鼻。
后者赶紧将杯中“水”,朝着窗外倾去。液滴被窗口的烈风吹乱了方向,飘飘洒洒,涓落在青春行走过的轨迹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