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多时候最可怕的不是经历本身,而是人有一种奇怪的执念:好像只要捂住了那些事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,就可以使其淡化为抛之脑后的错觉;可一旦认认真真地说出来,详详细细地描绘,那件不详之事就会成真,变成生活里活生生的恶梦!
可是不知怎的,阿力平静而包容的注视,赋予了叶凡勇气。
在叶凡说完之前,阿力没插嘴一句;甚至在叶凡说完之后很久,也没等来阿力的一句评论。
有时候最伤人的,就是那些急不可耐、又妄加否定的评论:
——得了吧,你别胡说八道了!八成是看错了,怎么可能!……
——什么?在精神病院看见你自己?哈哈,哈哈哈,下次别开这种傻乎乎的玩笑了哈,多不吉利!……
——好了好了别说了哈,不过是幻觉而已,你只是没休息好。没事的哈,别胡思乱想了,快睡吧啊……
这些无法起到半点安慰作用、只会加重当事人焦虑的废话,阿力一句都没说。
“阿力?你不觉得我说的话很荒唐么?”叶凡大概是第一个如此反问听者的人。
阿力耸了耸三角耳朵:“生活本就是荒唐的。——某个大诗人曾这样说过。”
金棕色的毛看起来很柔软,叶凡想摸:“哪个大诗人?我怎么没听说过。”
“那就是我说的,大诗狗。”阿力主动将软毛耳朵蹭上了叶凡的下巴,蹭得叶凡心里一片柔软。
叶凡再次被逗笑了:“没看出来,你不仅是个A-V同声传译,还是个哲学家。”
笑着笑着,他忽然换上了认真的脸:“说真的,如果有一天,我也跟薛老师一样发疯了,被关到精神病医院去,那你会怎么办?”
刚问完,叶凡就后悔了。这个问题太傻了。阿力会怎么办?当然是离开他的公寓,另觅良主——兴许也有道可口的肉-穴。
可阿力却说:“我陪着你一起去。”
叶凡有些出乎意料:“那怎么可能?你可是个怪……”他不想再用“怪物”来形容阿力,因为此刻躺在被窝里的,一共有两个“怪物”,还有一个是他自己。
“可惜你不是人,”叶凡改口道,“你去的话,他们会发现你的秘密。”
叶凡以为,接下来他能听到的最令人惊讶的话,也不过是“我不怕泄漏秘密”。可他没想到阿力会这样问他:“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人?”
“难道你是么?”叶凡有些迷茫。
“是不是的,全看我在主人眼里是什么。主人想看见我是狗,那我就是狗。主人想看见我是个人,那我就可以是一个人。”
叶凡的思绪悬停在额头与天花板的距离间,思索着这句话。
这话里蕴藏着唯心主义形而上的哲学,但从世俗的角度说,又有极为简单的理解:就像人总是说“狗是我们的好朋友”,如果你不把狗看作是畜生,而是与你平等的朋友,那它就是你的“朋友”。是这个意思么?
叶凡绝不敢往另一种、让人细思极恐的可能性上想。
“怎么可能我想看见什么就是什么啊?世界如果是围着我转的,那我要看见自己,明天就登上福布斯画家财富榜。”叶凡企图用玩笑,遮盖住内心深处、令人恐慌的不确定性。
阿力却举重若轻地回答道:“主人在捡起名牌板的那一刻,不是看见了你想看见的东西了么?”
叶凡的心又是一咯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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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们有没有看过我在别的文里说过,我从小梦想写恐怖小说?小时候特别喜欢看鬼片,又怕又想看,经常幻想鬼就在我屋子外面徘徊,整晚吓得不睡觉。可能想象力就是这么练出来的?长大以后受周德东的写作风格影响,认为真正的恐怖,是蕴藏在平常的生活细节中、不经意间透出来的反常,令人细思极恐才是恐怖的真境界。这篇文里我过把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