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头的孟凌没看到,华彰的目光在听到他说的话后,变得凌厉如刀刃的光。
“他们说我,我忍了,可是他们说我哥!…所以我打架。好好笑,他们居然不敢还手,因为怕打伤我要赔钱。突然觉得得了这种病好像也蛮幸运的呢!”孟凌抬脸向华彰笑,只是那笑容会叫看见的人莫名觉得有些残忍:“就是我还有点难过,他们里面有一个人,以前明明和我是好朋友的。”
孟凌又低头了,华彰看见一颗小水滴滴在他的手臂上。
再冷漠的人,见到孩子的眼泪也会心软。华彰把手放在孟凌的发顶,顺着发丝的方向轻抚,此时终于知道为什么大人总爱对小孩说些善意的谎言。他其实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哄孩子,他也就哄过他3岁的的外甥女,可显然这和哄一个12岁的少年完全不一样,所以怎么着语气都有些生硬:“…小凌乖,不听他们乱说。”
小孩子倔强,他也没说信不信,只是咬了咬嘴唇:“我哥真的做那些事的话…”
他说不下去,停顿了一会,才用丧气的口吻宣泄出来:“我多希望我没有生病啊。”
华彰沉默了。
孟扬那个朋友林争说过,孟扬为健叔工作,工资很低。瞧他是多么先入为主啊,他曾认定是他穷而又想赚快钱所以和愿意花钱睡他的女人搞在一起,却没想过个中还有健叔的人情和孟凌的病情在拖着他。
从小衣食无忧的万赫二公子若非亲耳所闻,真的不曾想过一个普通人能有怎样的困境。他之前对孟扬种种鄙夷,说话间毫不在乎孟扬感受的嫖客姿态,此时却像一根根细针扎在他的心里。
华彰对血液病了解不多,但听孟凌所说,他应该是在定期打凝血药物,或许还有其他一些辅助治疗。这种没有治愈可能的病症因为持续的病程,会不断地消耗维持治疗的费用,就像个无底洞,只能不断的往里填。
华彰心下了然。他想,没关系,现在孟扬遇见他了,他们不必再面临如此困境。
这样的念头多少能够安抚他胸口那些针扎一样的感受,华彰仍没有意识到他这个想法当中惊慌的补偿成分、和已然将孟安当做自己所有物的霸道、以及依然未曾改变的上位者姿态。
但不论如何,华彰还是感到自在了些:“所以小凌是不想见到那些同学,才不愿意去学校,是吗?”
“…是,也不全是。”孟凌说:“我想我要是不上学,就也可以去挣钱,这样我哥就不需要做那些事了。”
孩子天真的话就是这样,即使听起来幼稚的有些可笑,但其中那种纯粹的东西格外能打动人。
于是华彰尽量严肃地回他:“小凌,你要知道,你才12岁,没有老板敢用你,那叫雇佣童工,是犯法的。”
孟凌又苦恼地咬起了嘴唇。
“我还有一个办法,你要不要听听?”
孟扬侧目望他。
“你想要哥哥轻松一些,我给你哥哥开更高的工资,让他为我工作。你不喜欢学校里的同学,那么我们就换个学校。你喜欢学习,就继续学。”
“真的?”孟凌眼睛亮了一瞬,但那种惊喜的神情很快就又暗淡下去。他歪着头思索一阵,还是摇摇头:“不可能的…转学…我也想,可是太麻烦了。而且健叔叔不会让我哥走的,所以我怎么可能转学呢?”
“怎么,不是你哥他自愿留在修理店里的吗?”华彰发现了他话里的不对劲之处。
小孟凌努努嘴:“之前林争哥哥就说过要我哥去他的物流公司跑长途呢!我哥很高兴,说要健叔叔说一声先当天吃饭时候我哥就告诉健叔了,但健叔发了好大脾气。他说店里缺人怎么办、还说跑长途太危险,万一出了事,房子的债他找谁来还、还有我怎么办,他才不会帮我哥带我。”
如此孟扬的情况就已经很清晰了:过世的父母留下有遗传血液病、需要定期治疗的弟弟,和一屁股债给作为哥哥的孟扬。而小有资产的修车店老板叔叔,在一众亲戚中大概作为唯一有条件的长辈,“好心”抚养起了兄弟俩,替过世的哥哥把房子的债务还了,同时又变成了孟扬新的债主。从此孟扬以帮忙干活来抵债,领一些微薄得甚至无法负担得起孟凌治疗费的薪水来生活。
在饭桌上老板健叔吹嘘时醺红的脸庞仍然在华彰脑海中很是清晰,那些夸耀自己功劳的神态、道德绑架的话语想来真是让人厌恶至极。
伪善的人。
华彰语气有些冷下来:“这些我都能解决。小凌,先听你哥的话,先去学校,不要让他操心。最迟一周,哥…叔叔保证让你能在新学校里踏踏实实学习,没有人骚扰。”
孟凌将信将疑,欲言又止,还有点不明白这个漂亮的大哥哥为什么这么认真的要帮他。但他还是有点小心翼翼地回道:“嗯,好。”
这时几个头发烫染过的、看起来就不是很叫人省心的少年嘻嘻哈哈地走近了和孟凌打招呼。
想来这就是刚才孟扬呵止孟凌不许他跟他们玩的“朋友们”了。
孟凌吸了吸鼻子,起身拍拍屁股上沾的灰尘